菜园宁乡味(一起阅山河•名家看宁乡)
荆凡
我小时候住在宁乡乡下,屋后有一个大菜园。那时候,我的太婆还在世,一家四代同堂。
一年四季,菜园里生长着各种南方常见的蔬果——浅绿深绿的白菜油菜、大大小小的红绿辣椒、顶着黄花的红菜薹、挺着紫色肚子的茄子……还有各种沿着瓜架攀援的黄瓜、豇豆、冬瓜、丝瓜……他们像列队的士兵,整齐有序、各自成畦。在菜畦与菜畦的空隙和边缘,长着生命力顽强的紫苏、荠菜、车前子。菜园的角落里还栽着轮流开花结果的枇杷树、酸枣树、橘子树。有它们的轮番贡献,我们的餐桌总是摆满了各色时鲜,有百味,有清欢。
菜园也是我们姐弟的乐园——摘覆盆子、吹蒲公英、弹豆荚、用菜地边的野花做花环、拿马铃薯茎穿项链、耳坠……春天雨水充沛的时候,我们会摘下竹叶草用叶子编成小船,放到菜园边春水潺潺的沟里,看小船在两边水芹菜的礼让中顺流而下。淘气的我们还会偷偷摘下披着嫩刺顶着黄花的黄瓜尝鲜,会在菜园边的小路上追赶打闹粘上满裤腿苍耳,会为了一个新发现的香瓜争抢……
因为有菜园,家里长辈的宠爱也变得充满了野趣和烟火气。春天,爸爸会抽空带着我们从菜园篱笆的刺丛中摘覆盆子,到菜园边的林地里采蕨菜;夏秋,瓜果熟了,妈妈会让我们自己摘下最想吃的,变着花样做成美食;冬天,爷爷穿上套鞋到菜地里为我们挖芋头……太婆和奶奶最宠溺我们,在她们用大盆大盆的豆角做干菜的时候,会任由我们一个个剥出里面的豆子,用竹签串起来,在饭里煮熟了吃。
长辈们无一例外都能做得一手好菜。我和弟弟就经常跟在他们身后进菜园摘菜、择菜、洗菜,再转脚走进厨房,看他们把菜做成美食。我们喜欢站在灶边,期待能提前尝尝菜的滋味。先一步入口的美食,似乎藏着偏爱的味道,也是童年最切实和温暖的记忆,一小口就足以抚慰小小心灵碰到的所有不如意。
四季流转,时序更迭,童年,就在这菜园的蔬果变换和烟火的落地升腾里,一年一年过去了。
后来,我离开了家乡,太婆和爷爷奶奶也相继离开了我们。爸爸妈妈舍不得老房子,依然在那里坚持每年种菜,并乐在其中。我家里还是常年有家乡菜园的来客——妈妈会把各种菜做成干菜、腌菜、把瓜果盐渍或者巧妙转化,委托快递千里迢迢送进我的冰箱。和它们一起到来的,还有电话里家乡的各种好消息——堂弟工作的三一重工在家乡建产业园了,宁乡撤县改市了,家门口建了大型游乐园,和我差不多同龄的家乡服装品牌拓展更多海外市场了……
后来,我有了自己的孩子,每逢假期回到宁乡,菜园又慷慨地化身为他们的乐园——他们喜欢和外公一起给圆白菜抓虫子,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停在瓜棚上的小鸟,为在瓜架上发现一只织网的蜘蛛而尖叫,享受拿起小锄头挖红薯的快乐……我也像回到了小时候,和他们一起做起了儿时的游戏——摘覆盆子、吹蒲公英、做马铃薯茎项链……
童年已经远去,童年也在复活,离开家乡,也更加懂得了家乡的美好——就像菜园里的植物动物,带着生机,带着安宁、带着爱与诗意,吸取万般滋养,在现实里和心里同时蓬勃生长,生生不息。
荆凡,儿童文学作家,现居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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