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雅智教育杯”高考同题作文秀 | 二胡就是父亲的歌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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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刘义彬

  二胡是父亲的宝贝。从十多岁开始,父亲就学会了用毛竹筒和蛇皮等制作二胡。常常,父亲会半眯着眼睛,陶醉在二胡乐曲之中不可自拔。

  父亲是一位木讷的农民,他的木讷源于十岁时的一场惊恐遭遇。那一年,抗日战争第三次长沙保卫战打响,父亲跟在挑着担子给雇主送货的爷爷身后,经过一个叫枫树坪的村庄,遭遇了日本军队。因躲藏不及,爷爷被日军的一梭子弹结束了才37岁的生命。躲到深夜才哆嗦着跨过爷爷尸体逃回家的父亲,从此由活泼爱动变成一辈子沉默寡言。偶然读到老舍《鼓书艺人》中的这句话,我的眼角瞬间被泪水浸湿:“他想要给孩子们唱上一段,可是心里直翻腾,开不了口。”这里说的仿佛正是父亲几十年滚涌的心绪。童年的创伤几乎淹没了父亲一生的快乐,除了家人之外,可以说是那把二胡慰藉了他之后的几十年人生。

  回想起来,父亲生命的前50多年几乎都沦陷在这种欲言又止的沉默和卑微之中。妈妈说,父亲的沉默寡言简直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。直到分田到户,我们三兄弟陆续长大,家里日子好过些了,父亲的脸上才开始多了些笑容,也才渐渐愿意多说几句话。晚年的父亲甚至断断续续跟我提过几次爷爷丧命的枫树坪,以及他们一起躲藏的枫杨树洞。这是父亲一辈子最不能碰触的伤疤啊。

  沉默的年代,唯有那把被父亲拉了几十年的二胡,总在静寂的夜晚泄露他的心思和念想。父亲拉的曲名,无外乎“刘海砍樵”“二泉映月”“送郎”“采茶调”等,半个世纪几乎都没什么变化,但故土上人们的生活却大不相同了。随着大哥自立门户,我和弟弟陆续走出小山村,家乡的变化在悄悄发生:老牛的吭哧声换成了铁牛的歌唱,收割机的轰鸣改变了收割的方式,而今种田的乡民们几乎常年不用怎么下田出汗了。出村的几条砂土小路也被宽阔厚实的水泥路所覆盖,成为乡邻们早晚散步聊天赏月的好去处。父亲脸上的笑容逐渐遮掩了他的木讷,手中二胡的曲调开始像鸟儿的鸣声一样高亢起来,这声音充盈了父亲的晚年生活。“假如我是一只鸟,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”,我渐渐明白,二胡就是父亲的歌喉。

  如蜕壳的蝉逃离这片土地近30年后,具体说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年,我和弟弟在老屋旁合伙建了一栋新房,方便回家陪母亲安度晚年。像只衔泥的燕子,我利用几乎所有节假日,回来打理园子里的花草果木,背着照相机在周边田野和山坡间奔走,痴迷地以文字和图片为犁铧,反复深耕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,记录下每一个节气每一寸土地上的发现和感动。故园的山水和熟悉的乡邻们,以及丘陵地带常见的花草树木与禽鸟走兽,都以自身独特的方式自然而丰盈地展示着它们的淳朴与美好。

  从看着爷爷瘫软在血泊之中无助地死去,到解开心结慢慢绽开笑脸,父亲整整在阴霾中笼罩了40年。从父亲开始用二胡像鸟一样开心歌唱,到我回归故土用笔和相机捕捉那些隐藏在青山绿水间的生动和美好,刚好又跨越了40年。从朝不保夕的战争年代挣脱出来,到终于不用为温饱发愁,再到我们奔跑在追寻快乐与美好的旅途中,我们两代人整整跨越了八十年的光阴啊。

  “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,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”,让人欣慰的是,80年后的今天,起来的这个民族已经蹚过重重苦难,成为浴火的凤凰。而那把二胡跟着父亲走进了后山的泥土,但父亲拉出的音符还在我耳边真切地缭绕。二胡的乐音里流淌着父亲心底的歌声,也传递着他拥抱我们时的炽热体温,谱写了他从苦难童年到幸福晚年的人生曲线。

  不仅如此,父亲的二胡也在不经意间浸润了我的艺术素养,冥冥中丰厚了我的文学创作。它引导我用笔和镜头记录下家乡土地上的点滴美好,并跟随镜头里翅膀的轨迹,跨越狭隘、欲望和山川,追求更丰富精彩的价值人生。

【作者:刘义彬】 【编辑:张辉东】
关键词:二胡就是父亲的歌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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